18歲高考完第二天被拉進醫院,在高考前耳鳴,耳朵很堵,失眠,嗓子發炎一直不好,偶爾吐痰帶血。耳朵堵很折磨人,爸媽帶我做了很多檢查,滴了各種滴鼻液,滴耳液,一直沒什么效果。有次再去看病,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說,我脖子這很疼。醫生摸了摸,有點疙瘩,后來我知道那是淋巴,一下子特別警惕,立馬敲鍵盤,給我開了CT檢查,還要做活檢(這次活檢的檢查真的很殘暴,一個看起來很老的醫生,帶著幾個實習生,旁邊擺了很多鉗子,夾子,醫生給我鼻子嘴里噴了麻藥,但沒有認真噴,所謂取活檢,就是用類似剪刀的東東,去我鼻子深處剪了一塊肉,很不幸,那塊完全沒有麻醉到,在一堆實習生的注視下我眼淚鼻涕一大把,流血不止,長這么大沒有流過鼻血的我,被那么多血嚇到了。當時我真的很絕望,舍不得我那么多血。然而,之后,我爸告訴我那個活檢是沒有癌變的,但那種檢查經歷真的太刻骨銘心。)
回來之后我爸每次面色凝重的忽然出現在學校門口,當時在高考備考沖刺階段,就抽午休時間,帶我做了核磁共振等一系列檢查。我當時自己的認知是,我的鼻子深處,長了個東西,把我耳朵有點堵住。這是在那次悲愴的檢查后,我跟同桌的描述,說著說著我就身臨其境地落淚了,怪丟人的。然后等高考結束后,爸爸帶我去醫院住院,病房里還有兩個阿姨,都帶著帽子。住院時都要全身檢查一次,檢查期間有一次吃飯,爸爸提到化療的事,我一下子嚇蒙了。我不是很相信,我說,我這不是長了個東西嗎?不做手術么?化療不是會頭發全掉光么?我爸又嘆了氣說只能這么治。
此時我并沒有意識到我是癌癥,只認為這是一種比較有效的治療方法。然后,就被醫院的安排推著往前走。印象最深的就是為了趕上拍畢業照,那天剛好是全城馬拉松,沒有車!早上還有一堆檢查,我在每個檢查的時候都跟醫生懇切地講我要拍照的事,結束后,狂奔加出租。終于趕上,也是無憾。不過畢業以后的班里狂歡,宿舍狂歡都沒有參加上。所以大學假期幾乎所有的聚會我都去參加了,只為了倍加珍惜。回到病房,慢慢和旁邊的兩個阿姨熟了以后,大概了解到她們都是婦科的癌癥,都在化療,兩個阿姨還都有兩個好丈夫,一個胖點的阿姨特別能侃,大聊特聊自己心理變化。侃天侃地,侃自己的漂亮女兒,侃自己之前的逍遙生活,身邊總有這樣有意思的人啊。
她老公也是禿頂的光頭,畫面還是很和諧的。另一個阿姨,剛見到的時候覺得她可漂亮了,看著像二十七八吧,也很面善,后來有次一個比我小兩歲的挺英俊男生來看她,才知道那是她兒子,還是班長,放學后背著書包來幫媽媽收拾各種東西。這是我的第一個病房,也是非常有愛的,慢慢融入了這個癌癥病房,我開始對自己的病有了解了,加上網絡,我猜到是鼻咽癌了,之后在化驗單上看到鼻咽CA的字樣,我才確定了。爸媽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,我也是感激,慢慢自己知道,心理變得更加能承受些了。
第一次化療,我也是在各位病友的各種提醒下開始,覺得自己很年輕,應該是太年輕,心里還是有僥幸,覺得肯定會好很多,可能不會吐,會不會很奇跡的不掉頭發,不會有太多反應,然而并沒有。(其實化療就是輸液,輸大量殺死細胞的藥,因為沒有定向殺癌細胞的藥,其實化療那么多副作用都是因為,殺死癌細胞的同時也殺死了大量健康的細胞,脫發,嘔吐就隨之而來),我的化療反應也是特別強烈,嘔吐,脫發,虛弱,暴瘦一個都沒逃過。
第一天輸液到晚上11點,打算去上廁所,本想自己去,結果腳一挨到地面,才發現自己竟然一點力氣也沒有,一直覺得自己屬于女漢子的那種健壯感完全沒了,喊了媽媽,連扶帶拖去衛生間。第一次有了怕的感覺,怕自己真的失去力氣。但化療其實也是有周期的,大概每20天左右進行一次,輸化療的藥是二三天,然后輸一些減少副作用的藥二三天,基本就結束了,關鍵還是養身體,之后十幾天最好能讓身體快速恢復,好進行下一次化療。我一共進行了5次化療,從6月中到11月初。基本每月一次。但9月2號大學就開學了,我就趕著國慶節假期和11月請了幾天假,完成了5次化療。
本以為化療是最痛苦的,在第三次化療后,真正的難關來了,放療!就是放射治療,先是很精確的定位,我主要是照射頸部,射線的威力真的很強,每天照射一次,要進行31次,前幾天沒什么反應,慢慢地該來的都來了,脖子慢慢開始潰爛,味覺也消失了,口鼻干爛,嗓子里面全爛了,最嚴重的時候,喝一口水,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,因為嗓子里面全爛了,吃不了飯,我也從110斤一下子爆瘦到90斤,我本來屬于那種比較瘦的,骨頭很重,現在104斤,可是看起來也就90幾斤。所以真正90斤的時候,真的是一把干骨頭。
化療一次后,我忽然看自己的腿,真的超級細,我還驚喜地給媽媽說,媽媽都不想理我。印象最深的是,不知道我生病的舅舅有次來我家,聽說我在醫院,一進病房,恰逢我最狼狽的樣子,帶著灰色的毛線帽,脖子全是潰爛,瘦成一把骨頭,一看到我,那么大的人了,一下子就哭了,說著,好好的孩子咋成這樣了。但是不論多痛苦,都會過去的,總是往前走的。患癌癥的人都知道,總有一些新興藥可以嘗試,我也在放療時候在主治醫生推薦下,用了一種靶向治療的新藥,這種藥的特點就是奇貴,感謝爸媽努力工作掙錢,我家也是普通家庭,但爸媽用這些藥的時候都特別堅決,用!能治好就用,咱們家還有房子呢!
那小小的5ml就是近2萬,在放療的一個多月,我每周一輸一支,現在看來,肯定是有很大效果的。在這痛苦的放療期間,最難受的是嗓子爛和沒味覺讓我真的吃不了什么東西。我是吃貨啊,那種日子真的太苦了!大姨每天炒點清淡的菜,煮粥來送,但真的嗓子太疼,流著淚喝各種稀飯,粥。那么多頓飯,真不知道怎么過來的,當時是夏天,本來爽口的西瓜也因為很高的含糖量,特別蟄嗓子,完全無福消受。爸爸要上班,媽媽請假陪我住院,媽媽其實很胖,140斤,這幾個月瘦到了120多。我還有個弟弟,當時10歲,那幾個月都一直讓姥爺看著。回家他看我光頭還老笑我,我給他試戴我的假發。
再說說掉頭發,第一次化療完,出院回家休養,當時還在等高考成績,我發揮正常,和平時差不多。回家五六天以后,我的頭發就開始不安分了,從少到多,早上起床后枕頭上全是頭發,加上剛化療完,醫生各種叮囑不能感冒,盡量別洗澡。就這樣,到了要去第二次化療的前一天,我洗了個澡,洗頭發的時候很恐怖,手一抓頭發,就是一大把,感覺頭發都是輕輕在頭上放著呢,根本不敢碰,為了第二天出門,我敷衍的洗了一下,偷偷哭了一場。洗完,出浴室手里一捧頭發,給爸爸看,爸爸只是嘆氣和說這沒事,就是頭發么。
第二天去醫院的路上,媽媽陪我去,一路上,媽媽只顧著把掉在衣服后面的頭發一根根往下摘。辦好住院手續,就去買了假發,說實話假發真的是丑,然后去了醫院后面胡同的理發店,剃了光頭。那理發的阿姨也是見多了,就問生病了是吧,我說嗯。晚上醫院那個很親切的年輕醫生陳醫生來查房,看我帶著帽子,先是檢查,摸了摸我脖子,還叮囑我脖子自己不能再碰和揉,只能他摸。走之前,拍了拍我的肩膀,說:“唉,你懂事呢”。他一走,我眼淚就嘩嘩的。《滾蛋吧,腫瘤君》里也有類似的情節,完全寫實。
話說我在住院期間那時候熊頓還活著,我在微博上看到她畫的漫畫真的受到很多鼓舞。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,那時候最渴望的是被感同身受。但好在爸媽真的把我當心頭肉疼,滿滿的悉心照料和包容。之前青春期,和爸媽還是很有距離的,生病以后,完全體會到骨肉親情的力量。但生病時也有很任性的時候,有次化療后,該輸的液都輸完了,貌似是白細胞比較低(我白細胞最低有到0.2,很恐怖的狀況),醫生沒說讓我出院,我實在不想在醫院呆了,跟我爸在醫院哭鬧,一直要出院,看我那么難受,第二天爸爸就妥協了。辦了出院帶我回家了。
不得不提,我后面住院在不同的病房,遇到過不怎么孝順的兒子,不盡心照顧的老公,看著特別生氣。本來病人已經很可憐了,更需要家人的體貼。我媽媽說,這就是人們常說的,久病無孝子。但我覺得不,有心就能一直孝!有個病友奶奶說,愛都是往下傳的。覺得說得太好了!我也真心覺得回報不了父母。所以能多孝順就要孝順!
我再補充一下,經過了解,鼻咽癌5年內的生存率比較高,如果經過5年沒有異常,基本算治愈了。所以我快要接近勝利啦,我一定會加油,好好的活著,活到天長地久!后來出了高考成績,報志愿,我也因為這個病,爸媽不讓我報外地的學校,一志愿報了本市的唯一的985,但其實我的高考成績到不了那么高,希望不大,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,去不了想去的城市,最后一個志愿報了本市的一個普通一本,之后果然被這個學校錄了。現在就要畢業了,還是蠻喜歡我的大學的。大一我一直帶著假發,回家住,每天上課,回家養病這種生活,假發真的丑啊,完全沒自信的一年,也是錯過了很多。最大的愿望就是頭發快點長,都想拔苗助長了!
到了大二,頭發長長一些,我摘了假發,開始留頭發,大學也是完全開掛(我高中在全省最好的高中,一直在當鳳尾,努力一直沒明顯作用),大學參加了魔方社,手工社,愛上了魔方,支了教,參加各種比賽,旅行,實習,大學也認識了一大波好友,感覺努力都能有回報,各種考試,考級,考證都順利通過,也終于長發飄飄,現在上大四,去年在準備考研的時候,最后一個被保研了,覺得好幸運,非常知足。最近在準備畢業論文,生活一派陽光明媚的樣子,有一段時間沒有想起這段漫長的經歷了,但總歸是過去了,現在身體健康,很多痛都在變淡,家人都健康在身邊,回憶也會不斷被美化。生活總是往前的,像國歌唱的那樣,前進前進前進進!
我現在身體挺好的,完全是個普通的大學生,周圍沒人知道這些事,這些經歷本來都是秘密藏在心里,猶豫了很久,覺得還是分享一下這段故事,也希望能給一些人一點點力量,也正式的和這些過去說再見。只要學會珍惜,感恩,生活真的非常美好,我也將繼續投入我平凡美好的生活去啦,一起努力生活吧,畢竟我們共享同一片藍天,每天都看到的是同一個太陽,堅信會越來越好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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